《共同的灵魂》沈小茹沈思齐爷爷我妈

发表时间:2024-11-03 13:02
共同的灵魂
佚名
短故事
主角:沈小茹,沈思齐,爷爷,我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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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说介绍

为了拿到宝贵的贫困生名额,逼学校就范,老爸让我和妹妹从家门口,一步一跪的上学,并录下视频:“十中的校长老师都来看看啊,我女儿给你们下跪磕头,只求能给一个贫困生的名额。我们不是所谓的关系户,只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,你们宁愿把名额给关系户,也不愿意救救我们这个穷困潦倒的家吗?”我家并不贫困,但老爸就是觉得这样能占便宜。脸上有光。我拒绝出卖尊严,可乖巧的双胞胎妹妹却不得不照做:“姐,你知道的,我如果不听他...

《共同的灵魂》

第1章

  1

  小学六年级,我爷爷过世。

  爷爷的后事处理完,我跟着我爸妈搬回了原本住着他们一家三口的房子里。

  我和妹妹沈小茹是双胞胎,她只比我晚出生了十七分钟。

  短短的十七分钟,我和她就是截然不同的待遇。

  我刚生下来就扔给了爷爷奶奶,而沈小茹因为身体不好的原因,被我爸妈从小养在身边。

  我妈常常埋怨我:“要不是你在肚子里抢了妹妹的营养,妹妹的身体能这么差吗?”

  像这样尖锐又刻薄的话我在搬来后的两个月就听过了不下一百遍。

  虽然我们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真正的一家人,可我却觉得与他们格格不入。

  我妈总是有意无意的拿我和沈小茹比较。

  她夸沈小茹不愧是从小带在身边养大的,又乖巧又懂事。

  我这种爷爷奶奶带出来的野孩子连她的脚趾头都比不上。

  我妈讨厌我那张和沈小茹一模一样的脸。

  她为了刻意的区分我和沈小茹,趁着我睡觉,把我最宝贝的长头发一剪子剪没了。

  我顶着狗啃了一样的发型站在镜子前,眼眶红红的,眼泪一直在掉。

  心里委屈,更多却是怨恨。

  沈小茹刚睡醒,睡眼惺忪的她在看到我时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。

  她愣怔了一下,然后一边摸着我的头发一边笑的前仰后合。

  我咬着后槽牙问她:“你笑什么?”

  她笑的眼泪都出来了,她喘着气断断续续的说:“因为...因为姐你这个发型真的很丑啊。”

  她话音刚落,我就抄起了桌上的剪刀。

  我揪着她的小辫子恶狠狠地骂道:“笑!你在笑!我现在就把你的头发也剪了...”

  看着别人痛苦的神色,她是怎么笑得出来的?

  沈小茹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,她护着自己的辫子,连声喊妈。

  我妈一来,她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告状。

  我妈又气又急,对着我骂道:“沈思齐!你是翻了天了?”

  她掰开我的手,夺下我手里的剪刀。

  我一直死死的揪着沈小茹的辫子不松手,我妈就一下又一下越来越狠的拧着我的胳膊,逼我松手。

  后来我是松手了,可我的胳膊上青一片紫一片,还有我妈用指甲挠破的红痕。

  我和沈小茹的房间是上下铺,她睡那个下面的大床,而我睡在上面的小床。

  晚上关了灯,我越想越气,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。

  于是我趁他们睡熟的时候,把沈小茹和我妈的头发都剪了。

  2

  我妈和沈小茹顶着同样的发型醒来时,我对着她俩笑得很大声。

  我妈又把我抽了一顿,不给我饭吃,把我锁在窗户漏风的阳台。

  我擦掉玻璃上的水雾,静静的看着客厅里的我妈和沈小茹。

  沈小茹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哭的伤心,我妈蹲在她面前轻声细语的安慰她。

  我妈说:“小茹,妈妈在一家特别好的理发店办了卡,下午妈妈就带你去把头发修好看。”

  她眼睛里那样温柔的母爱是我从未见过的。

  过了一会,她又咬牙切齿的骂道:“沈思齐这个王八蛋,我一会就把她的手砍下来...”

  “我要是只有小茹这一个女儿就好了!”

  不知道是不是顺着窗缝吹进来的冷风,我此时此刻感觉从头到脚都是冰凉一片。

  原来偏心比不爱更可怕。

  他们其实比谁都知道该如何爱自己的孩子,只是不愿意把爱分给你一点点而已。

  我对我爸妈没什么好印象,同样也没什么感情。

  我是我爷爷奶奶带出来的。

  按照我妈的话来说,我像我爷爷奶奶一样,又自私又邋遢。

  她骂我没教养。

  我面不改色地接上了她的后半句:“我就是有妈生没妈养的野种怎么了?”

  话音刚落,我妈就涨红了脸狠狠抽了我一巴掌。

  “你怎么和你妈说话呢?”

  “你只是把我生下来,连养都没有养着,怎么能算是我妈?”

  耳朵里是持续不断的嗡鸣盘旋着,我顶着红肿的脸,硬是不肯开口说一句我错了。

  我讨厌他们不是没有理由的。

  我爸妈总是偏心沈小茹,而沈小茹总是刻意地讨好我爸妈。

  或者是仗着有我爸妈给她撑腰,来故意和我作对。

  这还是刚搬来时候的事。

  那会我每天都很小心翼翼,试图去讨好他们,试图去退步忍让,能让自己融入他们。

  早饭的时候,我和沈小茹一人一个鸡蛋和一杯牛奶。

  她嘟着嘴说她没吃饱,抢走我刚剥了皮的鸡蛋就塞进自己嘴巴里,又端起我的那杯牛奶仰头喝了个一干二净。

  我妈笑着说:“哎呀,你怎么能抢姐姐的早饭。”

  她嘴上是这样说,可眼底里满是对沈小茹的宠溺。

  她塞给我一把干巴巴的饼干,让我在路上凑合着吃。

  这时候沈小茹脸上就会扬起一个得意的笑。

  我爸妈不愿意给我买新衣服,想把沈小茹不要了的旧衣服给我穿。

  可沈小茹却揪着旧衣服不放,她生气的喊道:“凭什么让她穿我的衣服!我就算扔掉也不愿意给她!”

  于是给我买衣服的事情一拖再拖。

  我那会还有一个存钱的饼干盒,里面放着爷爷奶奶给我零花钱。

  我把饼干盒藏在柜子后面的夹缝里。

  有天我想买文具,翻出饼干盒,里面却是空空如也。

  我举着饼干盒质问沈小茹,她目光闪躲的说:“我可没拿你的钱。”

  我揪着沈小茹去找我妈评理,我妈头也没抬的说:“小茹拿了就拿了呗,反正你又不花。”

  “妹妹还小,你做姐姐的让着点怎么了?”

  旁边本来还有些害怕的沈小茹,瞬间挺直了腰杆,一副‘你能把我怎么办’的样子。

  后来我才知道,沈小茹偷了我的零花钱买了一大堆零食,还借花献佛给我爸妈买了很多水果。

  我爸妈夸她,还是小茹懂事孝顺。

  他们认为我的东西就必须和沈小茹共享,而沈小茹的东西就只能属于她自己。

  我摸了或是碰了,就会弄脏弄坏。

  我刚开始还能忍着,这种忍让更多的是想要融入这个家,刻意讨好他们的忍让。

  但我发现一味地忍让除了让自己难受以外,根本得不到任何好处。

  我接受了与他们的格格不入。

  既然融入不了,那就不融了。

  既然他们才是一家人,那我就没必要客气了。

  3

  我爸妈和沈小茹不来招惹我的时候,我就努力扮演一个透明人。

  一旦他们找我的茬,没来由的骂我时,我能闹到把房顶掀飞。

  那次我爸拽着我的衣领子把我按在厨房里打。

  不知道是不是上火的原因,我被打得鼻血都飞了出来。

  血顺着脸溅落在地砖上,像落开了一朵朵红色花。

  还弄脏了我唯一一件还算体面的半袖。

  我爸愣怔了一秒,看到血的瞬间,害怕的酒都醒了不少。

  他松开了抓着我衣领子的手。

  他不敢下死手打我,毕竟让邻居们知道了,一家子脸上都不光彩。

  只要我不服软,他们就没办法。

  后来我鼻孔里塞着卫生纸,蹲在卫生间搓衣服的时候,沈小茹站在了我身后。

  她幽幽的问:“你为什么不疼,也不害怕爸妈呢?”

  我思考了很久,也没得出这个答案,最后我冷着脸回答她:“关你什么事?”

  她转身生气地走了。

  头顶的白炽灯适时的闪了两下,我没来由的哭了。

  我有时候也会伤心,伤心为什么爸妈不爱我。

  但其实我已经得到的够多了,我得到了爷爷奶奶无微不至的爱。

  普通人没有十全十美的人生,似乎只有这缺一点那差一块才能算得上是人生。

  我爸妈觉得我不服管教,所以干脆就放任我,由着我去。

  他们把重心彻底地放在了培养沈小茹上。

  我每天在外面疯玩乱跑时,沈小茹就在上永远也上不完的兴趣班和辅导班。

  我的考试成绩我爸妈连看都不看一眼。

  而沈小茹的成绩单就被我爸妈捏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研究。

  研究她在哪里粗心大意丢了一分。

  我妈戳着沈小茹的脑袋,又命令她伸出手,用小木条抽在她的手心上。

  我妈说:“妈都是为了你好,你以为打在你身上我不心疼吗?”

  “只有爱你,爸爸妈妈才会处处管着你,不然你想像你姐姐那样,以后去捡垃圾扫大街吗?”

  沈小茹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。

  我在心里嗤笑一声。

  他们从来都没看过我的成绩,也从来没了解过我。

  甚至连想要了解我的想法都没有。

  恐怕从出生那天起,他们就在心里把我和沈小茹分了三六九等。

  我的成绩一直稳坐班里前三,每天疯玩,可功课一样都不曾落下过。

  爷爷可是大学里的体育教授。

  他那样优秀的人,手把手教出来的孩子会差吗?

  4

  爷爷是从大山里一步步爬出来的。

  那会的大学生是很珍稀的物种。

  爷爷人生中最大的污点就是养出了我爸这样的儿子。

  我爸一直因为以前的事情对爷爷耿耿于怀。

  那会是下海经商的好时候,我爸辍学,执意要去那边发展。

  可爷爷不同意,死活要他回来读书。

  爷爷说:“你肚子里一点墨水都没有,不管走到哪里都没有出路!”

  “文凭是不重要,要的是文化,你连文化都没有,白日做梦就像当大老板?”

  爷爷逼我爸去念书,拖了关系把他塞进了中专。

  但事实上,爷爷为了他殚精竭虑,他却满不在乎,不学无术。

  中专毕业后,我爸执意要去卖音响,成天跟着不三不四,那些所谓道上的人鬼混。

  后来他赔了一大笔钱,小区里贴满了他欠钱不还的告示。

  闹得人尽皆知,把爷爷的脸都丢完了。

  最后还是爷爷掏出积蓄补上了他的大窟窿。

  自那之后,我爸就不愿意回爷爷家。

  就连爷爷的葬礼上,我爸对着崩溃大哭的奶奶说:“幸好死的那个是我爸,而不是妈你。”

  来给爷爷上香的人大部分都是他以前的学生。

  如今他们再见到爷爷时,都褪去了脸上的稚嫩,成了在社会上崭露头角的人。

  我爸就站在爷爷的遗像旁,主动交换那些人的联系方式。

  他一遍又一遍的强调着:“我是沈老师的儿子。”

  他在这一刻突然愿意承认自己是爷爷的儿子了。

  他想要牢牢的抓住那些人,渴望自己哪天也能因为爷爷而变成‘关系户’。

  他脸上丝毫看不出来失去亲人悲伤的样子,他还能因为寒暄客套而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。

  爷爷要火化的那天,亲戚招呼着我妈,让沈小茹去看爷爷最后一面时,我妈露出了一个很为难的笑。

  我妈一字一句的说:“算了吧,孩子还小,看见了可能害怕,晚上会做噩梦,万一还留下什么心理阴影...”

  明明爷爷也是他们的亲人,为什么会害怕自己的亲人?

  头七的那天晚上,我如愿梦到了爷爷。

  爷爷摸着我的头,他笑着说:“思齐长大了,思齐是好孩子,思齐要考上大学,思齐要照顾好奶奶...”

  醒来时,枕头湿了一片。

  这一点又一点的小事加在一起,让本就对他们没什么感情的我,更加的怨恨。

  我不在乎他们的爱,因为像他们这种人的爱,根本就不值得。

  小升初的时候,我考了很不错的成绩,被分进了一家离家近的重点初中。

  这在我家算不得什么好消息,因为我爸妈从来不在乎我。

  可沈小茹就不一样了。

  然而,我妈那一巴掌落在她脸上时,惊得我眼珠子都瞪大了。

  5

  我妈之前不满意沈小茹和班上的一个女孩子玩。

  起因是她在沈小茹的书包里发现了一本课外书。

  我妈从不让沈小茹看课本以外的东西,即使是四大名著摆在她面前,她恐怕都能说一句低俗。

  她当着沈小茹的面,把那本课外书撕了个粉碎。

  沈小茹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,眼里满是惊慌和委屈,她一遍又一遍的道歉哀求。

  我妈指着她的鼻子骂道:“现在都是关系社会,都是资源社会,你交朋友必须要选一些人品好的,家世好的,成绩也好的!”

  “成天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,你以后想像沈思齐那样吗?进厂拧螺丝,未婚先孕?”

  突然提到我的名字,我配合的点点头:“嗯嗯嗯...”

  沈小茹剜了我一眼,然后不甘心的说:“王诗雨是我们班的第一,还是大队长,她爸爸以前是爷爷的学生,你说的条件哪一个不满足?”

  我妈恨铁不成钢的说:“她家就一穷酸书生,她爸在大学混了那么多年,不还是一个说不上名字的小老师?”

  沈小茹的头垂了下去,耳朵两旁的头发掉了下来,严严实实遮住了她的脸。

  沈小茹小升初的成绩比我稍微差了一点,她只能按照户口被分去那个还不错的初中。

  我妈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,手都在抖。

  她指着沈小茹的鼻子骂:“你怎么连沈思齐那个不学无术的东西都考不过?”

  “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?你一节钢琴课要三百块知道吗!我和你爸宁愿卖血、卖房子供你,你就是这样报答我们的?”

  沈小茹咬着嘴唇委屈的说:“可是我真的不想上钢琴课啊。”

  我妈喊道:“你胡说什么!”

  我妈拿着她的卷子,手指头不停的戳在扣分的最后一道大题上。

  她把咄咄逼人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。

  我倚靠在门框上,阳光下,我妈那张因为愤怒而狰狞扭曲的脸显得格外清新。

  她的唾沫星子不断飞出,和空气中细小的灰尘混合在一起,落在沈小茹身上。

  沈小茹刚开始还在道歉认错,后来就把头垂得很低,没再反驳一句。

  可突然沈小茹就嘶吼着咆哮出来:“我本来就不是学习的料!你为什么老要拿我和沈思齐比较?”

  “我考不过她我就是废物怎么了?你一个小学文凭的人凭什么说我!”

  下一秒,我妈的巴掌就落在了沈小茹的脸上。

  清脆的掌掴声响起时,整个房间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。

  我瞪大了眼睛。

  我以为我爸妈绝对不会打沈小茹。

  我以前也从没见过我爸妈对沈小茹动手。

  毕竟他们在沈小茹身上倾注了无与伦比的爱。

  我以为一个被偏爱的孩子,不论做什么都是对的。

  哪怕犯了错,只需要撒撒娇服个软而已。

  我妈这一巴掌不仅让我措手不及,更让沈小茹也很震惊。

  她的脸肉眼可见地红肿了起来,她的眼睛也很红。

  她和我妈隔着空气对峙。

  两个人剑拔弩张的气氛,让我连拍手叫好都忘记了。

  感觉话都到嘴边了,可沈小茹愣是一句话没说,扭脸就钻进了房间。

  我妈突然扭头冲着我喊道:“你看什么看?我们母女吵架很好看吗?”

  我耸了耸肩,退出了战场。

  6

  晚上睡觉时,睡在下铺的沈小茹突然冷不丁的喊我。

  她说:“沈思齐,我知道你没睡。”

  她又说:“姐,我现在很羡慕你。”

  我没理她,翻了个身。

  我爸妈两个人讨论了四天,打算送沈小茹去念私立。

  他们说,那个私立里的小孩大部分都是富家弟子和当官的孩子。

  对沈小茹以后的发展百利而无一害。

  结交这种人脉,对她以后的发展大有好处。

  我爸四处打听找关系,最后联系上了王诗雨的爸爸。

  她爸爸和招生办的老师是同学,有几分交情。

  我爸和他打电话讨论这件事情。

  可她爸却说很难办,他说:“虽然小茹的成绩不错,但是毕竟是外国语学校,她的英语成绩差了一点。”

  “而且我也只是认识招生办的老师而已,我没那么大的面子把小茹安排进去...”

  他话还没说完,我爸就翻了个白眼,我爸没好气的说:“规矩是死的,人是活的,我爸沈老师是你恩师。”

  “一日为师终身为父,你难道不算小茹的叔叔吗?都是自家人,你别找借口推三阻四,不想帮这个忙就直说。”

  我爸妈对着王叔叔死缠烂打,各种毫无逻辑、不可思议的道德绑架让王叔叔下不来台。

  最后王叔叔被迫低声下气去求了招生办,又自掏腰包花了几千块买烟送酒,硬是把沈小茹塞了进去。

  虽然事情办成了,可王叔叔和我爸妈也彻底闹翻了。

  沈小茹让我爸妈好歹去感谢一下王叔叔,可我爸妈却说:“我最讨厌他家那股穷酸书生气,说话阴阳怪气,说谁没本事靠关系呢...”

  “帮了点小忙就横的不得了,你爷爷当时对他那么好,真是教出了个白眼狼。”

  沈小茹和王诗雨也闹掰了。

  听说她俩从小就在一起玩。

  沈小茹在被窝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她抱着手机一直在发消息。

  我瞥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,发出去大段大段的话前,都有一个红色感叹号。

  沈小茹还没来得及消沉,她就开学了。

  她的私立学校比我的学校开学早了将近半个多月。

  她再回来时已经是中秋。

  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,也黑了几个度,但嘴唇却是惨白的。

  她有气无力的对着我妈说:“妈,我不想在这个学校上学,我...”

  还没等她话说完,我妈就变了脸色,拧着眉毛喊道:“家里好不容易托关系把你塞进去的,你不想上就不上了?”

  她小声说了句知道了。

  她的那个私立学校管理真的很严格,她周末还要上课,一个月只放两天或者三天月假。

  我妈一个礼拜往她卡上打八百块的生活费,而我妈一个礼拜只给我一百二十块钱。

  我妈掰着手指头说:“你周末还回家,开销没小茹那么大。”

  “一周五天,一天二十块足够你花了,早饭五块钱,午饭十块钱,晚饭五块钱,这样一周还能剩下二十块给你零花。”

  她的神色和语气像极了这已经是给了我天大的恩赐。

  我捏着那两张钱,冷笑着反问她:“你明明可以把我活活饿死,还要施舍给我一百二十块呢,真感动。”

  7

  这么长时间,我在她这里的印象已经很差了。

  她对我这种阴阳怪气的态度,也只是说了一句:“爱要不要,有就不错了,你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?”

  我无所谓,有手有脚又不会真的饿死。

  我在学校参加了几个比赛,拿着奖金补贴我的饭钱。

  我还做一些手工小玩意卖给同学,我会画画,也会打毛线。

  同学提供材料,我只要个三块四块的手工费。

  我和学校的同学打成一片,他们喜欢我做的小手工,班上好几个成绩拔尖的女同学都很喜欢和我贴贴。

  和我的初中不一样,沈小茹的初中和地狱没什么区别。

  他们每天早晨六点就要爬起来跑操,一边背书一边跑,风雨无阻。

  就连中午吃饭时也要集体大声背诵悯农。

  学校不允许带手机各种电子产品,也不允许看课外书。

  沈小茹在放月假回来的时候,整个人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。

  光线明明照在了她眼睛里,可她的眼珠子却是黑黢黢的,像是光线永远穿不透的黑洞。

  她和我妈提了好几次想换学校,可我妈每次都会劈头盖脸地骂回去。

  熬到初二暑假的时候,她整个人都消沉了下去,对什么事情似乎都提不起来兴趣。

  她常常坐在床边发呆,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问出来那一句她以前常常问我的话。

  “姐,你为什么不害怕他们呢?我真的很羡慕你。”

  我注意到她情绪的不对劲,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。

  虽然我不喜欢这个妹妹,但是每次我看见她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上流露出悲伤的神色时,我总是会觉得很难受。

  我带着她学画画,学打毛线。

  晚上等我爸妈都睡着后,我俩就坐在小台灯下,我教她勾杯套。

  两根弯头的小木棍,挑起花花绿绿的线,交织纠缠,没多一会底座就有了雏形。

  沈小茹眼睛都瞪大了,她说:“姐!你好厉害。”

  那当然了,这可都是奶奶教我的手艺。

  奶奶的手很巧,能把毛线打出花,从小到大我的毛衣毛裤,还有各种水杯套什么的,都是奶奶打的。

  沈小茹学的很快,虽然勾的歪歪扭扭难看的不行,但我能看出来,她是开心的。

  可没过多久,她背着我妈偷偷打毛线的事情就被我妈发现了。

  我妈直接把她辛辛苦苦勾了俩星期的半成品摔进了垃圾桶。

  我妈抬腿先踹了我一脚,她对着我骂道:“你有没有良心?家里已经够你放肆的了,你还要把歪脑筋打到小茹身上?”

  我脸皮厚,这一脚不痛不痒,我满不在乎的说:“你的亲亲女儿都快被你逼疯了,你都不知道吧?”

  我冲着她嬉皮笑脸,我妈更是气不打一处来,都抡起来拖鞋要抽我了。

  沈小茹却一个箭步挡在了我面前,她一字一句的说:“是我求着姐姐教我的,不关她的事,你要打要骂冲着我来。”

  在那天,破天荒的,我妈把我沈小茹一起锁进了阳台。

  她看着攀附在防盗网上的爬山虎,是绿油油嫩绿的颜色。

  她小声问:“姐,冬天的时候阳台是什么样子的?”

  我说:“漏风的窗户,干枯腐败的叶子,还有冻得很结实的冰锥。”

  她说:“对不起啊,姐。”

  8

  为了弥补沈小茹受伤的心灵,我爸妈给沈小茹买了一只小狗。

  毛茸茸的,两个大耳朵耷拉着垂着,湿漉漉的眼睛又黑又亮,尾巴也像电风扇一样一直摇。

  沈小茹很开心,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。

  可她不知道的是,这条小狗说是我爸妈买的,实际上是我爸为了巴结领导,领导送养的。

  沈小茹给它起名叫‘指南针’。

  她说指南针会带她破开凝聚迷雾的森林,带她走向山与海相逢的尽头。

  我反复咀嚼着这句话,无奈我的阅读理解并不好,最后我只能说:“好名字。”

  自从有了指南针,沈小茹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。

  她每天准时给指南针投喂,带它下去遛弯,重复着叼小石子的游戏。

  她每天都会兴冲冲地和我分享指南针有趣的小事,什么扑小鸟或是脚滑摔倒了。

  就连晚上睡觉,她都会抱着指南针不撒手。

  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,和我爸妈僵硬的氛围也缓和了不少。

  可没过多久,我爸就要把指南针卖掉。

  因为这次的升职名单里没有他,他努力的巴结领导,最后也没能如愿的升职。

  我爸联系了狗贩子,抓着指南针的后脖颈就把它提溜了出去。

  沈小茹在后面边哭边追,跑的急,连拖鞋掉了一只都顾不上。

  我一直跟在她后面,替她捡起摔在地上的拖鞋。

  我爸嫌弃的把指南针塞进了狗贩子怀里,沈小茹抓着指南针的牵引绳不撒手。

  我爸骂道:“卖了就卖了,一条狗而已,你至于不至于,哭成这样子和哭丧一样!”

  沈小茹拼尽全力的拽着牵引绳,嘴里一直在重复:“不要不要不要...”

  我爸拿着狗贩子递来的三百块钱,嘴角叼着烟,揉了揉钱后,露出一个满意的笑。

  他嘴角的烟闪着忽明忽暗的火星,点点烟雾升腾缭绕,让他那张狰狞讥讽的脸都柔和了不少。

  我爸笑道:“行了行了,别这么要死要活的,不就是一条狗吗,再给你买一个。”

  ‘再买一个’这样的话,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显而易见的谎言了。

  下一秒沈小茹就撕心裂肺的嚎哭出声。

  我爸和狗贩子愣了一下,然后相视而笑。

  看着别人痛苦的样子,他们却能笑得这么开心。

  就因为是小孩子,所以就不配感到痛苦吗?

  就因为是一条狗,只是一条会喘气的、长着毛,不会说话的畜生,所以就不值得为它感到痛心吗?

  我抢过沈小茹手里的牵引绳,在手腕上紧紧的绕了几圈。

  我对着我爸说:“你今天把指南针卖了,等你老了我就把你卖了信不信?”

  “你现在笑的这么开心,等你老了插呼吸机的时候,我也在你病床旁边笑这么开心。”

  沈小茹的哭声戛然而止,她愣怔的抬起头。

  我爸的脸一阵白一阵红,狗贩子看着怀里的指南针也有些犹豫。

  我又说:“它有名字,它叫指南针,不是你嘴里的一条狗。”

  9

  我爸当机立断抽出皮带,追着我打。

  皮带抽在身上的时候,刚开始是刺痛的疼,后来就变成了麻麻的,没什么感觉。

  我爸涨红了脸,梗着脖子骂我是不孝子,骂养我不如养条畜生。

  皮带划破空气发出‘呜呜’的风声,我没喊一句痛。

  沈小茹哭的泣不成声,她抓着我爸的胳膊哀求的喊道:“我卖...我卖了小狗,你别打姐姐了,别打了。”

  沈小茹又一次妥协了,连我也没有了再继续反抗下去的理由。

  毕竟指南针是沈小茹的。

  指南针走了之后,沈小茹又恢复了之前半死不活的样子。

  她呆滞的自言自语:“指南针现在应该饿了吧?”

  “指南针现在在哪里,有没有暖和又软软的狗窝?”

  我突然想起来什么,从兜里掏出来一把黄黄的毛塞给了她,我说:“这是指南针临走时我从它身上薅的,留个纪念吧。”

  她捏着那撮毛破涕为笑,可笑着笑着又哭了。

  快开学时,有个亲戚来家里吃饭。

  听说是个开大公司的叔叔。

  这叔叔看着人模狗样,可吃的东西却不简单。

  他最喜欢吃的是狗肉。

  我妈为了招待他,专门炖了一大锅。

  叔叔砸吧着嘴,夸我妈厨艺好,又对着沈小茹和我说:“你们也尝尝,这东西大补啊。”

  坐在我身边的沈小茹浑身猛地一震,她盯着面前那油汪汪的肉出神,过了好半天,她才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:“谢谢叔叔,我不吃这个。”

  我妈立刻变了脸,她揪着沈小茹的衣服说:“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给面子?叔叔是远道而来的客人,让你吃一口你就吃一口。”

  “再说了,吃一口又不会要了你的命。”

  我爸在旁边捏着酒盅和叔叔碰杯,我爸也附和道:“是啊,你速度点,别给我耍脸子。”

  见沈小茹还是无动于衷,我妈扬起手猛地在她后背上拍了一下。

  是一声重重拍在肉和骨头上的闷响。

  沈小茹麻木的夹起一块盘子里的肉,然后塞进了嘴巴里。

  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,才颤抖着合上牙齿。

  我妈露出一个满意的笑,她说:“尝过了才知道好吃吧?你这丫头。”

  好...吃吗?

  我腾地站了起来,捏着沈小茹的下巴,从她嘴里把那块肉抠了出来。

  她一脸茫然,眼睛的却蓄满了眼泪。

  我把那块肉重重的摔在盘在里。

  我端起桌上的那盘狗肉就摔在地上,一瞬间,盘子的碎渣裹着汤汁和肉块摔了个四分五裂。

  我爸妈和叔叔愣怔地看着我。

  我咬着牙说:“你们真是冷血,也真让人恶心。”

  “自己吃狗肉也就算了,干嘛逼着别人吃?”

  10

  最后我同样免不了挨一顿打。

  我被赶出家门,我爸妈勒令我滚出去再也不要回来。

  过了没多久,沈小茹就在小区后面的小楼房上找到了我。

  墙旁边有一排用钢筋弯折嵌进砖缝里的小梯子。

  她不敢爬上来,只敢在下面喊我,她红着眼睛说:“姐,回去吧!是爸妈叫我来喊你的。”

  “那个叔叔已经走了,他们也消了气了。”

  我一拍大腿就站了起来,我站在屋顶边缘,凝视着下面那个小小一团的她。

  我没好气的说:“你为什么不知道反抗呢?他们对你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,你连个‘不’都说不出口吗?”

  她抿着嘴不说话。

  我又说:“你怕疼还是怕什么?就甘心由他们搓圆捏扁?”

 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,她说:“你如果从小也在他们这里长大就知道了,你被爷爷奶奶带着,既是你的不幸,也是你的幸运。”

  “不是我不反抗,而是每一次反抗都得不到他们的退缩和让步,反而是变本加厉的控制。”

  她抬起头来看着我。

  “可你不一样,你是独立的个体,可我对于他们来说,只是一件附属品。”

  我拉着她的手把她拽了上来。

  那天,我们在小屋顶上看了很久的晚霞。

  后来我们谁也没再开口说话。

 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,似乎又是截然不同的命运。

  再后来,沈小茹温顺得就像一只玩偶兔子。

  不论我爸妈再说什么,她都会点头同意。

  中考的时候,我考上了我们这的重点高中,离家很远,要住校。

  沈小茹和我爸妈再三商量,最后还是放弃让她继续年私立,和我一起念那个重点高中。

  还好这次她的分数勉勉强强能达线。

  我爸妈知道这个高中有给家庭贫困的学生专门设立的补助后,两个人就开始商讨怎么能拿到贫困生的资格。

  我爸一个电话打到了招生办,毫不客气的说家庭困难,要给我俩办贫困生。

  招生办说:“你们不是建档立卡,也不是低保,按照学校的规章制度,没办法申请贫困生。”

  我爸急头白脸的说:“那那个军人家的小孩怎么能行!他家是建档立卡和低保吗?”

  “还不就是因为我们是普通人家,没有关系,不是关系户你们才不给办的吧。”

  我爸和招生办吵得不可开交。

  后来那个开公司的叔叔给我爸支了招,他说:“现在网络这么发达,你们可以利用网络的舆论,让学校点头啊。”

  我爸妈福至心灵,当下制定了一套完美的计划。

  他们要我和沈小茹从家到学校,一步一跪地,一步一磕头走到学校。

  再把视频传到网上,一定就可以让学校松口。


第2章

  11

  我当下就翻了脸,我骂道:“你们精神病吧?家里的条件本来就没那么困难,你们不乐意掏那个钱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。”

  “再说了,难道不应该你们跪更让人感动吗?自己跪不下去拉不下脸,所以让我们不要脸吗?”

  我爸一拍桌子,对着我骂道:“你不乐意是你的事,家里反正不会多给你一分钱,我看你本事是大的不行了。”

  我爸妈一脸无语,不痛不痒骂了我两句,转头就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沈小茹身上。

  他们把沈小茹拽出家门,强迫她走一步跪一步,走一步磕一下头。

  临走时我下意识的拉住了她,可还没等我开口,她就冲我露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。

  她风轻云淡的说:“不要紧,我没关系的,爸妈这么做都是为我好。”

  清晨的阳光是最好的,温暖又夹杂着和煦的微风。

  我站在他们身后静静的看着眼前这场荒诞的闹剧。

  沈小茹每次弓下身体时,都会透出削瘦的脊背,脊柱一节节凸起的骨头在她后背上格外的明显。

  我爸举着手机拍摄,我妈则是跟在沈小茹身旁,用尖锐的声音喊道:“十中的校长老师都来看看,我女儿给你们下跪磕头,只求能给一个贫困生的名额。”

  “我们不是所谓的关系户,只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,你们宁愿把名额给关系户,也不愿意救救我们这个穷困潦倒的家吗?”

  一瞬间,像是有一只手死死的扼住了我的脖子,是让我呼吸不上的窒息。

  都说双胞胎共用着同一个灵魂。

  我捂着胸口,我能感觉到身体里那一半沈小茹的灵魂已经支离破碎了。

  我爸妈把视频传到了网上,立刻就引起了轩然大波。

  大家都在痛斥现在所谓的关系户,让学校把贫困生的名额让给沈小茹。

  网上的舆论铺天盖地,我爸妈却笑得格外灿烂。

  他们越是觉得沈小茹惨,我爸妈脸上的笑意就越浓厚。

  我爸妈对沈小茹赞不绝口:“还是小茹懂事,小茹乖,不像沈思齐那个没良心的,不懂父母的苦心。”

  “她现在不听我们的话,以后总有她吃亏的时候。”

  我爸妈给沈小茹买了很多新衣服,又做了一大桌子菜奖励她。

  不是补偿和安慰,是奖励。

  奖励沈小茹乖巧听话懂事。

  我一直没有上桌子吃饭的资格,我在小茶几上扒拉着碗里的红烧肉。

  沈小茹的尊严才值得一顿饭。

  学校的招生办立刻联系到了我爸,招生办无奈的说:“可以给你们贫困生的名额,但是前提要把视频删掉,公开澄清。”

  “因为你已经给我们学校造成了很严重的不良影响。”

  我爸点头如捣蒜:“行行行,都好说。”

  12

  虽然沈小茹拿到了贫困生的名额,但这也意味着她以后在学校永远都抬不起头。

  还没开学时,新生群里就已经骂声一片,沈小茹这个名字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。

  我没有贫困生的名额,我爸妈不愿意给我钱,我就去奶茶店摇奶茶打工。

  趁着休息的空当,在群里帮沈小茹争辩两句。

  我努力挽回着沈小茹的脸面,罪魁祸首应该是我爸妈才对。

  沈小茹有时候会来奶茶店看我,她点一杯奶茶,一坐就是一下午。

  她咬着吸管说:“姐,爸妈给了我很多钱,我还有之前攒着的,你没必要打工。”

  我说:“你的钱你留着。”

  她抿着嘴笑出了声,她说:“其实很公平,我拿到了足够咱俩花的钱,你保护住了我和你共有的灵魂。”

  沈小茹总是这样文绉绉,又异想天开。

  双胞胎根本不是共用一个灵魂。

  我说过,短短的十七分钟永久的分割开了我和她的命运。

  我转过身,把雪克杯里的橙子捣了个稀巴烂。

  沈小茹的高中生活不出所料的,很不顺利。

  她被校园霸凌了。

  几个女生阴阳怪气的把她堵在厕所门口,揪着她的头发戏谑的笑道:“你在网上不是跪的很带劲吗?你给我们跪一个呗。”

  “啊?不想跪啊,给你钱还不行吗?十块钱够不够?哈哈哈哈哈...”

  我一个箭步冲上去,就开始和那几个女生扯头花。

  沈小茹拉着我的胳膊,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对我劝道:“姐...姐别打了,不用为我出头的,我不值得,我这种人不值得。”

  我扯着嗓子,拼尽全力的喊道:“你值得!你值得一切...”

  沈小茹去喊来了教导主任,听到教导主任的大嗓门,那群女生才不甘心的一哄而散。

  我身上也挂了彩,毕竟双拳难敌四手。

  沈小茹和教导主任说:“她们刚刚在卫生间里打我姐姐,我全程都看到了!”

  教导主任却冷不丁的问:“你就是沈小茹吧?”

  沈小茹愣怔了一秒,然后哑然失笑。

  教导主任并没有为我俩出头,只是不痛不痒的教育了两句。

  按理来说,是要记过的。

  我安慰沈小茹说:“没事,这样我也不会被记过了。”

  周末回家时,我主动和我妈说了沈小茹在学校被欺负的事情。

  我妈不以为然:“一个巴掌拍不响,为什么他们只欺负你们,不欺负别人?”

  “但凡你们成绩能再好一点,他们还会欺负你吗?凡事要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,不要怨天尤人,把错都怪在别人身上!”

  我‘啪’的一声摔了筷子,我说:“老板无缘无故扣你工资的时候,你怎么不说一个巴掌拍不响?还不是你自己工作不够努力,老板才不喜欢你?”

  我妈的脸一阵白一阵红,最后嘴巴开开合合半天,止吐出来一句:“大人的事情你懂什么?不吃饭就滚。”

  13

  我爸妈没有打算给沈小茹出头。

  他们觉得小孩子间的小打小闹算什么校园霸凌。

  我爸妈安慰沈小茹说,只要考得再好一点,就奖励她一笔钱。

  他们还说,学生就应该以学习为主,不要被外界因素干扰,弄乱自己的学习节奏。

  很可惜,沈小茹的成绩一次考得比一次糟糕。

  在学校里虽然有我给她出头,别人明里不会再为难她,可在背后说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。

  我爸妈看着沈小茹日渐滑坡的成绩着急,转头又安排了一长串家教老师辅导她学习。

  直到高三大家都没心情再谈论那些八卦时,沈小茹才从恐怖的舆论中解脱出来。

  可她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,我妈辞了工作,全职辅导她学习。

  沈小茹是从高三开始不住校的,而我一直都住校,甚至有时候周末都不回家。

  沈小茹说她学到几点,我妈就陪着她学到几点。

  我妈一遍又一遍的强调着:“我和你爸在你身上倾注了全部的心血和努力,你一定要争气啊,你不能辜负我和你爸啊。”

  “沈小茹,你要对得起我和你爸。”

  我妈每天五点起来给她做营养丰富的健康早餐。

  又是米糊又是炒菜,沈小茹根本吃不完,我妈却逼着她吃完,我妈说:“你不吃的好一点,学习怎么能跟的上!”

  家里的条件虽然还可以,但是因为我妈的辞职,让整体的生活水平一落千丈。

  我妈的压力很大,她把沈小茹当成了宣泄压力的垃圾桶。

  她指着沈小茹解不出来的题目崩溃大哭,她说:“我为了你我都辞职了,你为什么还是写不出来,你对得起我和你爸吗!”

  我妈每天风雨无阻地骑着电动车接送她上下学。

  冬天的早晨,天都没亮,是最冷的时候。

  沈小茹每次来到教室都要靠在暖气上缓好一会才能缓过来。

  我把放温了的热水袋贴在她冷冰冰的脸上,我说:“其实你也没必要听他们的话办走读。”

  她笑着说:“姐,我和你不一样,他们有一千种一万种手段来逼我乖乖就范。”

  “我想和你考一个大学,咱们一起去离家很远很远的地方,永远都不回来。”

  她从兜里掏出两百块钱塞给了我,她又说:“这是这周的钱,你好好复习,别再打工了。”

  这种感觉就像是沈小茹出卖自己的肉体和灵魂换来的钱。

  她以前说过,如果这样的家庭不能让我们都完好无缺地长大。

  那就由我来保护我们共有的灵魂。

  回宿舍后,我痛哭流涕的为她整理了厚厚一本复习笔记。

  用她最能理解的话来解释:

  “指南针按照椭圆的轨迹在十字路口叼石子...”

  我用指南针给沈小茹举例子,她看了我的复习笔记后恍然大悟,摸底考试的时候成绩突飞猛进,往前跃了好几十名。

  她现在在二考场,而我在一考场。

  我相信,用不了多久她就能和我肩并肩坐在一起了。

  14

  高考结束,出成绩的那天。

  我爸妈紧绷的神经才彻底松了下来,他们抱着沈小茹高兴得合不拢嘴。

  我妈又靠着关系找了一个工作,虽然比不上之前的那个,但起码能缓解家里的压力。

  我爸妈给了沈小茹一大笔钱,又给她买了新手机新衣服。

  沈小茹试探性的问:“要不给姐姐也换个手机吧?她那个手机都用了好几年了...”

  我爸妈正在兴头上,大手一挥,也给我换了个手机。

  晚上时,我和沈小茹一起躺在下铺的床上。

  我和她肩靠着肩,她感叹道:“终于好起来了,姐。”

  我俩一起偷偷报了一所离家千里之外的学校。

  陌生的城市里没有一个人认识我和她,但是在那里,再也不会有我爸妈的影子。

  可我的录取通知书都寄到大半个月了,而沈小茹的通知书还没影子。

  打电话问招生办的时候,招生办说录取通知书都是分批发的,没收到就再等等。

  可后来再问他们时,他们却说录取通知书早都已经发完了。

  沈小茹的心凉了半截。

  她在家里东翻西找,怀疑是我妈把她的录取通知书藏起来了。

  她后来在我妈上了锁的抽屉里找到了她的录取通知书。

  可那个学校,却不是我俩一起偷偷报的那所。

  而是离家最近的普通大学。

  离家有多近呢?

  就是出了小区过个马路,再顺着马路走五百米就到了。

  是爷爷曾经任教的那所大学。

  沈小茹手抖的像筛子,她难以置信的念道:“沈小茹同学,你已被...”

  她猛地抬起头,冲着我露出一个笑:“姐,我是不是在做梦啊?还是我手抖填错了呢?”

  她的眼睛弯弯的像一轮月牙,明明是笑着的,但是我却知道她哭了。

  我的胸口疼得不像话。

  等我妈下班回来,我就把沈小茹的录取通知书拍在了我妈脸上,我歇斯底里的质问她:“你为什么改了沈小茹的志愿?她的分数明明能上更好的大学,你毁了她的前程你知道吗?”

  我妈不以为然:“我的女儿我想怎么管就怎么管,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存着什么心思。”

  “想带坏我女儿?想带着她离开我和你爸?做梦去吧。”

  一直沉默着的沈小茹爆发了,她突然像个发狂的野兽一样冲了过来,当着我妈的面把录取通知书撕了个粉碎。

  她撕心裂肺的咆哮:“这是我的人生!是我的!你能不能别来插手我的人生!”

  “这个学我宁愿不上了,我和你是独立的个体,我不是你的附属品,能不能别来指手画脚我的人生!”

  我妈的脸气得通红,浑身都在抖,她扬起手要在沈小茹脸上落下时。

  沈小茹生平第一次,用力的抓住了我妈的手腕。

  15

  快开学,我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家时,沈小茹靠在门框上温柔又苦涩的笑:“沈思齐,你带着我的灵魂远走高飞吧。”

  沈思齐,是爷爷给我起的名字,见贤思齐焉。

  沈小茹,是我爸妈给她起的名字,柔弱、柔软、容纳与忍受。

  沈小茹和她的名字一样,忍受着一切。

  在那天,她和我妈吵了个天翻地覆,我妈崩溃的大哭,然后一头撞在了镜子上。

  我妈拿着玻璃碎渣架在自己的脖子上,威胁沈小茹。

  我妈说:“你今天要是敢走,我就死给你看。”

  沈小茹难以置信的看着我妈,她被那一片血红所刺痛,她哆哆嗦嗦的说:“你能不能不要这样...”

  她的哭声都碎成了一片:“妈,你能不能别逼我了。”

  和她以前说的一样,每一次反抗都无疾而终。

  她说,因为我和爸妈没有感情,或许是因为我天生就自带了被他们抛弃的怨恨。

  所以从来没把他们当作所爱的父母来看。

  而她不一样,她一边回味着他们给予的爱,又一边忍受着他们赋予的伤痛。

  如果说,每个孩子天生就端着一个碗。

  父母对孩子的爱,就是在碗里扔糖果。

  父母对孩子的痛,就是在碗里撒刀片。

  我的那一碗,是满满的刀片,我可以大大方方地把碗摔掉。

  而沈小茹的那一碗,是糖掺着刀片的混合物,塞进嘴里就要忍受被伤害的痛苦。

  不塞,又浪费了那些所谓的糖。

  我张了张嘴,很想告诉她,或许爸妈也不爱她,只是自私地爱着自己,所以才用爱的名义来束缚她。

  但是我刚一开口,她就捂住了我的嘴,她很平静的说:“就这样吧,别再打碎我对他们的美好幻想了。”

  我想明白了,她是自甘陷入泥潭的。

  不是别人不给她机会,是她根本就不想抓住这些机会。

  大学四年,我爸妈一毛钱都没给我。

  倒是沈小茹,一直在给我打生活费。

  她说,爸妈一个月给她三千多,但是她平时根本不住校,所以用不了那么多钱。

  她还说,这些钱本就是我应得的,我一个人在外地,别那么辛苦。

  沈小茹会断断续续地和我分享她的大学时光。

  有时候是一条长得酷似指南针的狗,有时候又是一只长得神似我的猫。

  她感叹道:“我最近看天气预报,真好啊,你那里永远都四季如春呢。”

  毕业后,我考了教师资格证,去了当地的一所高中里当老师。

  沈小茹本来被一家很不错的公司录用,但是我爸妈说她是找关系,靠那些不三不四的手段才拿到了这个机会。

  他们这样说沈小茹,是因为她没按照他们心意去考编,考公务员。

  突然有一天,我收到了一个纸箱子。

  里面密密麻麻的本子,是沈小茹的日记。

  除了日记本,还有指南针的一撮狗毛,和我给她打的杯套...

  小小的纸箱里,装着我和她的童年。

  我翻开她的日记本。

  “2012年1月23号,沈思齐住进了我的家,她很讨厌,爸爸妈妈的爱以后要分给她一半,我才是爸爸妈妈最爱的孩子。”

  “2014年7月15号,姐姐教我打毛线,我很羡慕她,凭什么她可以无拘无束?”

  “2014年7月31号,我最喜欢最喜欢指南针了,嗯,第二喜欢的是姐姐。”

  ……

  “2022年12月2号,今天是姐和我的生日...我很庆幸,双胞胎共用着一个灵魂,那怕我的肉体残缺腐烂,双手沾满脏污的鲜血,沈思齐都会带着我的灵魂远走高飞。”

  “我的灵魂永远纯洁与不朽。”

  下一秒,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,来电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。

  我的心没来由的突突直跳,我颤抖着手接了起来。

  电话那头说:“沈思齐是吧?你的父母和妹妹现在正在市中心医院抢救,请你做好心理准备,麻烦你现在赶紧来...”

  突然传来一串急促的鸣音和乱哄哄的嘈杂声。

  那人顿了顿又说:“抱歉,我们尽力了。”

  沈小茹番外

  我曾无数次地觉得,沈思齐是真的很自私。

  但我又很庆幸,她能够自私到只为了自己活着。

  什么父母家人,什么双胞胎妹妹,但凡会挡在她面前的,她都能冷血的、毫不留情的碾碎。

  我们长着一模一样的脸,身上流着同样的血,甚至共用同一个灵魂。

  但这都不能让我们迈向同一条命运的河流。

  妈妈今天又埋怨我,让我考公务员,然后嫁一个当地的老实人。

  爸爸又喝酒喝到很晚才回来,他吐了一地,还要睡在地上,我拉不动他,妈妈也不管。

  沈思齐你真的很讨厌,你独独把我扔在这一片狼藉里。

  第二天晚上,我做了一大桌子菜。

  全是爸爸妈妈爱吃的,他们面带笑容喝下那瓶可乐的时候,我也毫不犹豫的举起杯子,和他们碰杯,然后一起喝下。

  很甜啊。

  沈思齐,你走吧,自私的走吧。

  我来成就你,你也来成全我。

  走的越远越好,带着我灵魂,一起远走高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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共同的灵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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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角:沈小茹,沈思齐,爷爷,我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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